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雨后人去楼也空(110岁武汉红房子人去楼空,我溜进去偷了点东西)

雨后人去楼也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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汉口鄱阳街、洞庭街交汇处,一座三角形建筑,犹如红色巨舰,在兰陵路和黎黄陂路间停泊了百余年。1910年,俄国茶商巴诺夫兄弟出资,建成了这座中国初代高级公寓楼。
半个世纪前,138户居民住进巴公房子,烟火生息。2016年,巴公房子贴出腾退公示,这些人家陆续搬走清空。

前些时,巴公房子动工改造,未来会变成一座酒店。(?点击可阅读)
得知消息,我走进人去楼空的巴公房子。木地板落满碎砖,墙壁洞穿,仿佛置身考古现场。
阳台上一盆月季开了,两条和伍萬躺在角落,橱柜里搁着小半瓶酱油。
人们离开不久,阳光下、空气里,过往生活化作尘埃,以不易察觉的轨迹隐约浮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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痕 迹

外墙垂落着枯萎的爬山虎,刻在门楼上的1910已褪色,雕花剩一半。
巴公房子中庭暗门通往地下,环形地下走廊有积水,串起数十间地下室。
一间地下室有窗户,外边是鄱阳街的沥青路,行人双腿来回,阳光洒进来是伞状。

绷子床、方头电视机、不知用途的笨重机器、老式桌子柜子……居民没带走的大物件堆在地下。
回到地面,曲折的红木楼梯挂在建筑中庭,木板裂开,窗户大多被拆除。
木楼梯嘎吱响,警戒线提示:地板断裂,有塌方危险。

二楼有许多大房间,每间被隔成四个小房,每间都是同款红木地板,顶上白色雕花灯圈。大门前是环形公用灶台,墙壁熏黑,沾满黄褐色油烟。
房间与房间相通,巴公房子靠近黎黄陂路的三角形建筑属于小巴公(巴诺夫的弟弟),靠近兰陵路的半圆形建筑属于大巴公(巴诺夫),我从大巴公顺着连廊走到小巴公,穿过了几十户人家。

木门上贴着福字、对联,窗户上贴着泛黄的视力表,地上有本五年级语文书,鄂教版,书页侧面:鄱阳街小学,五(一)班。
一间房被水泥墙隔断,水泥墙拆了一半,露出两根白色罗马柱。墙上贴着2000年的日历,卷发女人拿着鲜花,王家卫色调。墙角一只白瓷痰盂,一个发霉的红木柜和几张麻将,两条、五万……全是将牌。

白色碎花窗帘滤进阳光,形成一金层色薄纱,墙上大象贴纸、水果识图表,日记本上钢笔字。
墙上一个洞,洞里藏着欧式方形壁炉,壁上雕花,适合放置烛台。
一间房贴着不同年份的报纸。一间房贴满了裸体海报。一间房的橱柜里放着没用完的海天牌酱油、醋、麻油,一瓶辣酱,朝天椒的。

最早的巴公房子只有三层,后来居民用水泥加盖到四层,结构和下三层完全一样。通往四楼的扶梯模仿初代雕花,但材质不同,颜色暗沉,质感逊色。
三楼霉味刺鼻,楼梯空搭着一个小木屋,两平米左右,连接四楼,木门上贴着“厕所”。

天台上靠着几张竹床椅子,地上散落着碎玻璃、盆栽:葱、兰草、月季。一盆月季开了。
水箱边的菜地,土壤还是湿润的,菜地尽头是巴公房子穹顶,白色,沾着些许金色的漆。
从天台望向中庭,阳光射进这个锐角三角形里,印在残破的红砖和红楼梯上,一群鸽子飞过,投下细碎阴影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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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年前,我去小学同学家玩,第一次进入巴公房子。这里每大间隔成四小间,住四户人,共用一个大厅、连廊、厨房。
看我来了,隔壁奶奶拿出一盒绿豆糕。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接受陌生人的善意。
现在,巴公房子搬空,我钻进来拍照片发给以前居民,他们看着照片,回忆起从前。
冯先生1971年出生在巴公房子二楼,他几岁时,外公买了台9寸黑白电视,晚六点看粤剧《红楼梦》。
“晚上来您(nia)屋里看个电视啊。”每天下午,二十多个街坊搬凳子来他家占座。有人抱怨电视太小,外公就用厂里的玻璃做了个放大镜,摆在电视前,还用红黄蓝的塑料板罩着玻璃,黑白电视变成“彩色”。
冯先生住的大间也有四户人,小时候放学回家,他要一个个喊人,阿雅阿孃、高家奶奶高家爷爷、李家奶奶李家爷爷……挨个喊完才进屋。
他是吃百家饭长大的。
最喜欢阿雅家的饭。阿雅是上海人,曾是金店家少爷,有两个阿孃(老婆),到1960年代只剩大阿孃。大阿孃很贤惠,街坊结婚会找她做绣花枕,她烹制各种海鲜,螃蟹、鱼,口感偏甜。
有一天,她从兰陵路菜场买回一只鲨鱼,大家吃了一个多礼拜。
高家爷爷是20中老师,有个传家几十年的土铫子,煨藕汤特别香。
李家爷爷做饭一般,人很洋气。1980年他培养孙子学钢琴,孙子代表国家少年队去日本演出,回国弄了些外汇券,在华侨商场买回彩电和冰箱。
“你绝对体会不了在巴公房子里头躲猫的快乐。”40多岁的洪先生说,每个大房间是通的,跑进一户人家,可以从另一人家出来,神出鬼没。
他和伙伴穿梭于东家厨房、西家连廊,经常被吼:“熊户籍来了!”
熊户籍是上海路的户籍警,个子很高,小孩听他名字就不敢做声。他住巴公房子三楼。
巴公房子最好玩的地方还是地下室,黑黢黢一片,像地牢。靠洞庭街那一半失修,没人管,50岁的李先生读小学时常带同学去探险,他曾想深入地下室的一间房,但有积水,小伙伴不肯进。
后来,李先生的儿子读小学也爱去地下室,带同学打气枪,他给儿子拿了双套鞋,方便蹚水。

巴公房子的住户多是银行、学校等单位员工。老陈小时候数学不好,有次四则运算考了18分,他的数学老师吴爱英也住巴公房子,吴老师叫他去家里补课。到了吴老师家里,隔壁的给他端了碗饺子。
老陈有个高中同学也住巴公房子,家里有个大阳台,他和同学在阳台上学会了麻将。2000年老陈考取了司法职业资格,他笃定这和当年打麻将练脑力有关。
1990年代后,巴公房子部分住户搬走,住进一批新面孔。
新住户开始爆改巴公房子。有一户搭建了自家专用厕所,几个月后,厕所漏了,楼下家里都是臭的,两家扯皮,所有街坊都出来看热闹。
半夜12点,楼上人家的儿子回来了,带着几个朋友,说是外面“混”。这一下,整个巴公房子鸦雀无声,各回各屋。
地下室靠中原电影院那一半改成歌厅、水果店、酒吧、烧烤店,“还有那啥,乌烟瘴气,鱼龙混杂。”冯先生说,但他还是怀念那个烧烤店,“长大后再没吃过那么好吃的烧烤了。”
巴公房子天台上,有人搭盖。2011年,小巴公楼顶失火,天台房烧了。
“黑烟直冒啊。”熊先生说那天他背着屋里老头跑下楼到街上。“街上都是用手机拍照的。”
巴公房子是木结构的,那一会儿他怕整个房子烧没了。还好消防车很快就来了。火灭了以后,邻里议论纷纷。
“(火灾)就像珍珠港!说不到是罗斯福安排的。”熊先生说,天台房的户主是个婆婆,跑路把包里的金子都搞掉了。
天台失火后,巴公房子传出好多次“拆迁”,街坊们常坐在天台“备战”:要是拆,我们都统一不走。
2016年,腾退公告贴出来,这下真的要走了。
没有人牵头闹事。大家搞了个散伙饭,就在楼下的燕子烧烤,老板请客。
早期搬走的街坊又回来,沿着洞庭街摆了一排桌子。街坊群建起来了,说要常联系。有个老人站起来唱了一首歌。
“大家一起住过半个世纪,现在再没见过了。”

///

“文革”时的一个夏夜,大家伙把竹床阵摆上兰陵路鄱阳街。12点钟,有人大叫了一声,大伙以为“武斗”的来了,几分钟清空了所有竹床,抄家伙警戒。
没有人来。是一只猫,从楼上跳了下来。
关于巴公房子,80多岁的老冯只记得这一件事了。他早搬进了新房。
大多数街坊和他一样,记忆碎成了灰,就像我看到的老物件,再也拼不完整了。

      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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