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朝北盟会编
《三朝北盟会编》白话编译版
聂林涛
写在前面
发生在公元1127年的靖康之难，是中华民族永恒难忘的一课。而《三朝北盟会编》，详细记述了靖康之难前后，宋、辽、金之间发生的各种往事。
仔细研读这本书，可以解答几个问题：曾经不可一世的契丹辽国是怎样一夕覆灭，经历了王安石变法图强的北宋是怎样盛极而衰，渔猎于白山黑水的女真又是怎样突然崛起？
在那个特定的历史环境下，宋、辽、金之间又是如何博弈？
鉴于目前市面上缺乏白话版的史料，笔者自告奋勇，希望以现代文风编译《三朝北盟会编》，以飨诸君。
在写作过程中，笔者根据自己对宋史的了解，对《三朝北盟会编》进行了加注，比如第一卷中收回燕云十六州的意义，笔者就按照自己的理解进行了注解，这在原版中并没有涉及。
第一卷，从政和7年7月4日到政和8年4月27日，即公元1117年7月4日到公元1118年4月27日。
公元1117年7月4日（农历），时值初秋，大宋朝的中央政府突然接到这么一条消息，山东登州的王师中来报：有几百个辽国的汉人乘船到了文登县。
神马？这不是偷渡吗？听到这消息，宋徽宗那双艺术眼都快变成了斗鸡眼：你们怎么能偷渡呢？这是违反国际法的！王师中，怎么回事？你怎么能收留偷渡分子呢？你小子赶紧给我进京汇报！
了解《宋史》的朋友都知道，宋徽宗是一个出了名的艺术家皇帝、道君皇帝，也就说这哥们不但艺术造诣震古烁今，而且他极度信仰道教，除了正经的皇帝之外，他还有这样俩封：道君太上皇帝、教主道君皇帝。
不过，信道是信道，赵佶本人可是一点都不佛系，尤其在辽国问题上，他是无比激动！
宋徽宗为啥这么激动？能不激动吗？当时的东亚大陆，辽国才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强国，北宋从建国以来，就一直被辽国这个庞然大物压着当老二，即便后来签订了澶渊之盟，大宋也不过是花钱买和平：每年大几十万的岁币，自己挥霍不香吗？现在却白白送人，这简直就是“人为镰刀，我为韭菜，一割就是160年”！尽管宋辽之间和平一百多年了，可这些个往事，不提也就罢了，真提起来，那感觉真是——糟心！
而这次的所谓“偷渡”事件，也一点都不偶然，早就有苗头了！一切要从6年前说起：
政和元年，也就是公元1111年，北宋中央政府曾派遣尚书令郑允中、节度使童贯出使辽国，进行“友好”国事访问。在当时，就有个叫马植的人，偷摸约见过童贯，还当场告诉童太监一个惊天大“新闻”：别看契丹曾经很牛很强大，但其实已经是外强中干，行走在崩溃的边缘。为啥？因为恶人自有恶人磨，在大辽国辖区内，崛起了一个叫女真的强悍反对势力，已经快把契丹打成筛子了。
听到这惊天大消息，童贯也不敢自己当家，回宋的时候，连消息带马植都给捎了回去。宋徽宗一听：这可真是好消息啊！大喜过望，立马给马植改了个名：马植这名太难听，以后你就叫李良嗣了！没过几天，又说：你姓什么李啊，你得姓赵，以后你就叫赵良嗣了！
眼看集团老大这么happy，蔡京、童贯立刻屁精上身：老大说的对，老大干的好，咱们早就该收回燕云十六州了！
不光蔡京、童贯俩超级屁精这么认为，当时有这种想法的人很多，比如河东经略薛嗣昌、右武大夫和诜、侯益、中山太守张杲、高阳关安抚吴玠也这么看，每次说起宋辽关系，这些哥们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叫嚣：大军出征，收复燕云！
这帮人，不光有嘴炮，而且有行动：雄州知府和诜、河东经略薛嗣昌立刻开展对北方的谍报工作，而且公然开始挖辽国的墙角——叛逃过来，我都收留。
谍报工作“卓有成效”，这“善解人意”的和诜，不久就弄了《收燕山图》进贡给宋徽宗；薛嗣昌就更懂领导意图了，这哥们一旦收到谍报，就自己添油加醋加工一番再给大领导，不仅如此，这哥们每到中央说事，一提到宋辽关系，就激动地请命出征，仿佛自己是军神转世、战神重生。光自己干还不行，薛嗣昌还拉代州安抚王机也一起玩“谍报”行动，这王机也“争气”：对临近的武州、应州（属于辽国）叛逃过来的，他全都大胆地“违规”“笑纳”了。
此外，前文提到的王师中，也是这时候，从山西的忻州调任山东的登州。对辽强硬派王师中，当然不是来山东半岛吃海鲜的，他——也有秘密任务！
和诜、薛嗣昌、王机等人在边境这么“玩”，就不怕玩出火来？嗨，其实辽国人早看在眼里了，可是一方面是自家后院正在疯狂起火，实在管不过来这种小事，另一方面当时辽国的天祚帝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葩皇帝。为啥一说燕云十六州，满朝文武都这么激动？这得稍微科普一下：所谓燕云十六州，相当于今北京、天津，以及山西和河北的北部地区。这些地段沿着太行山脉的北麓，从西向东一直延伸到大海之滨，如同一道天然的城防，拱卫着南方的整个中原地区。再换句话说，它们就是长城的重要据点，有燕云十六州，才有长城防线。可惜，这么重要的地段，被后晋的石敬瑭孝敬给了干爹耶律德光。后来的周世宗、宋太宗不惜发动大战也想收复燕云，可惜运气太差，始终没能如愿，这导致每次北方的辽国南下牧马都轻松写意，而中原王朝的反击总是无比吃力。
正因为燕云十六州如此重要，以致于有宋一朝，大家都有个不公开的默契：谁能收回燕云十六州，谁就是比肩秦皇汉武，超越太祖太宗的千古一帝！这千古一帝的名头，对于富有四海的帝王来说，那才是真正的诱惑！所以，一听说女真反了、辽国乱了，宋徽宗、蔡京、童贯那都是两眼放光：不说趁乱干翻辽国，那最起码也能收回燕云十六州吧？往事历历在目，可中间一晃6年过去了，也没见辽国有进一步更加动乱。现实需要等待，那就只有等待。而这次突然的“偷渡”事件，让宋徽宗本就平静的心又是波澜怒翻。
事实也跟赵佶猜测的差不多——王师中是这样汇报的：这次“偷渡”过来的两船人，领头的仨人，分别叫高药师、曹孝才及僧郎荣，这仨人连带亲属两百多号人，漂洋过海，本来是要去朝鲜避难的，可没成想一阵海风吹拂，直接把这两艘船吹到了山东半岛的登州（今山东蓬莱）。而且，北边的辽国确实已经乱得差不多了，具体来讲，整个渤海以北、辽河以西的广大地域，比如苏州（今辽宁省大连市金州区）、复州（今瓦房店市）、兴州（今兴州市）、沈州（今沈阳市）、同州（今开原市）、咸州（今开原市附近），如今都已经成了女真的地界。
听闻这消息，宋帝国又沸腾了，别的地方丢了也就丢了，如果连咸州都丢了，那可绝对是大事件：别小看这名字好像咸鸭蛋的咸州，它可曾长期是辽国的经济、文化中心，甚至一度当过辽国的首都。其地位，大体相当于当时北宋的西京洛阳。连这么重要的地段都丢了，那曾经不可一世的大辽国那也是乱得底裤都快露出来了。可不管辽国怎么乱，毕竟东亚第一强国的底子摆在那儿，即便想和女真联手灭掉辽国，那也得有个计划吧？
怎么办呢？蔡京、童贯又提出了合理化建议：咱们和女真其实早就有联系，早在北宋初年，女真人就曾给咱进贡过马。后来，双方关系慢慢淡漠才断了联系。咱现在不如就以重开马市为借口，派人过去探探女真人的底。如果女真人靠得住那就联手，如果靠不住，那这事咱也还不敢乱来。
宋徽宗一听：太有操作性了，好，就这么办！命令王师中带着偷渡过来的高药师：“漂洋过海去看看女真”。
公元1117年8月3日，登州太守王师中，从自己的小弟中海选了7个人，然后高药师等人带路，一行人率领船队向神秘的女真老巢开拔。22日，漂泊了快20天之后，这支使团终于在大连附近靠岸。
这样就能和女真人接上头了吗？错！高药师虽然认识路，但他就一辽国汉人，在辽国可能还是个人物，但在女真地界他屁都不是。不信你看：
远远望见女真巡逻部队，高药师等人大声呼喊：不要开枪，我们是友军！可人家女真巡海部队理都不理：谁呀你们？见都没见过，再往前走，弄死你们！
眼瞅女真巡逻部队剑拔弩张，这支小使团立马就怂了：算了，先回去吧！
瞅见没，这就是这第一拨小使团的水平——别说见面了，连女真人的地界都没踩上！
这小使团，怎么来的，又怎么回家了。可是风向可能不大对，来的时候才漂流20来天，这趟回程足足用了小半年——直到第二年的正月初三，高药师等人才再次回到青州。
你说这趟兴师动众，结果跟女真连话都没说上，这咋交差？难道说：女真人太凶悍，我们到了大连却没敢上岸？
诶，你还别说，高药师还真就这么说的，看得出老高是个老实人，可从综合表现来看，这可能是他唯一的优点了！
既然连老高都这么说了，那也只能据实上报了，于是，守臣崔直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上奏老大宋徽宗，赵大艺术家一听，勃然大怒：娘希匹，一点小事都办不了，你们这帮磨洋工的，统统给我发配边疆！童贯，你来办！
转回头，童贯就和王师中分析事情缘由，一致认定：这肯定是语言不通惹的祸！
找到问题的症结所在，那就对症下药！童贯和王师中这次又选了俩能人：一个是武义大夫马政，一个是平海军卒呼延庆，为啥选这俩人呢？
之所以选马政，表面原因是这哥们智勇双全、能文能武、有胆有识，当然，这一切的所谓“优点”——在两宋之交的乱世，都没表现出来！所以，马政能够脱颖而出，大概率和他的名字有很大关系：这次出使女真人打的旗号不就是马市吗？你马政的名字，多应景！
至于呼延庆，这哥们在评书演义里是威风八面、神通广大的存在——他正是评书《呼家将》中呼延庆的原型，留下了呼延庆征西、呼延庆打擂等经典传说，但他的真实水平却远没有评书说的那么邪乎。他之所以能够成功入选，那是因为他有个特长——懂外语！
这一次，马政、呼延庆又一次伙同高药师，漂洋过海，向女真出发！
这宋徽宗赵佶是铁了心要和女真人结盟，南北夹击契丹，这种行为是啥？如果放在今天，这就是典型的毁约行为——是违反合同法的行为！
对于这种有点不要脸的毁约行为，就没人制止吗？当然有！
聂林涛，男，80后，济源土著，经年游历、北漂数载，而立之年始归故园，忝列宦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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