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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简介：韦宣合，瑶族，系都安县东庙乡人，现借调在都安县教育局。曾在《广西日报》、《广西民族报》、《河池日报》、《都安文艺》、《密洛陀》等媒体发表多篇（首）新闻、散文和诗歌。
跳舞的母亲
文/韦宣合
母亲今年退休了，曾坚守在大山深处耕耘了几十年的她，身体力行地改变孩子们被青山绿树掩盖的贫穷落后面貌,而今终于要在人生的下一站下车了。曾经每一个如烟的晚上，她像务实的庄稼人，一次又一次的擦亮火把，燃烧了过往的青葱岁月，烧出了每一个有过努力的灵魂。
母亲踩着尖锐的生活碎片前行，已是遍体鳞伤。苍老在她身上蔓延，像青苔染上石阶，她的皮肤变得落日西山的黯淡，背也弯成了大山的姿态，头发也掺了些白，像云雾盘旋的山峰。她的眼圈更重了些，像黑夜流水洗刷的痕迹。她的眼睛不再那么透彻，沾染了泥土的颜色。老花镜越来越厚，她的步伐也愈加迟缓。家里为她熬起了药罐子，沸腾的中药让家里多了几分苦涩。我和父亲看在眼里，疼在心里。
退休之初，母亲在家读书看报，消磨时间。时间久了，枯燥的文字也成了负担，她便不住地叹息。后来，她翻出上课教学的课本和教案，一张张泛黄纸张上承载的记忆，让母亲无比怀念，她常常望着这些材料出神，而后又小心翼翼地叠好、堆好。我和父亲谈笑道“可以称斤来补贴家用了”，得到了母亲冷漠的回应“你们什么都不懂！”
母亲的几个好友，得知她退休了，就动员她去广场跳舞，母亲抬起头，又低下来说道：“我只会教书，哪里还会跳舞！”我和父亲见状，也劝导母亲去锻炼身体，母亲才决定到广场跳舞。
我和父亲都有些歉疚。我们都知道，母亲年轻时能歌善舞，但后来生了一场大病，嗓子变哑了，又因为家庭和工作，没有时间跳舞,现在她终于得以闲下一些时间去做自己的热爱的事情。对此，我们是很开心的。
我同父亲母亲走到广场，广场上是舞者的天堂，轻步曼舞像燕子伏巢，疾飞高翔像鹊鸟夜惊，绚烂的灯光迷乱，城市的心脏就这么剧烈地跳动着。我和父亲鼓励母亲加入跳舞的队伍，母亲慢慢地走了过去，站在跳舞的人群的最后面，像个刚入园的小朋友，有些僵硬的肢体没有舒展开来。在逐渐熟悉音乐的节奏之后，母亲也融入了氛围，像翩翩起舞的蝴蝶。一首秧歌，一首最炫民族风，母亲小手一拉，臂弯一摆，肩部一收，腰部一扭，小腿画个圈，一气呵成，轻盈地游走在光影之间，如同鱼儿跃进大海般自然舒畅。
之后的那一个月，母亲吃过晚饭便换上便装去跳舞，意气风发的像个凯旋的英雄。每天回家都跟我和父亲讲述街坊邻居的故事，笑容在她的眉头又舒展开来。
但没过多久，我和父亲发现母亲回来的越来越早，带了炸串这类街边小吃给我们，还有几本学生作业，上面是母亲用红笔在题本上作出的标记和备注。我和父亲百思不得其解：母亲去广场跳舞怎么拿回了作业？问及母亲，母亲笑着说：“只是一个家长托我帮她孩子批改作业罢了。”
母亲又忙了起来，这是我和父亲不愿看到的场景。我决定弄清事情的缘由。这天，我偷偷地跟随母亲前往广场，母亲和几个阿姨跳了一会，像摇曳的一瓣花朵掉落出来，她悄悄地离场。
她走向了广场外延的一处炸串推车，发黄的白炽灯打在红漆春蚓秋蛇写着“特色炸串小吃”的铝合金板上。一个女人一身干练的装扮，穿着围裙，戴着口罩，发型却不显凌乱。纤细的双手穿梭台间，娴熟地给铁板上的肉类撒上蘸料，滚过面粉，又移过这边把肉串送进油锅，迅速的翻转炸串。像一场赏心悦目的纺织艺术。油锅里激起一层一层的浪花，发出“滋滋”的声音，炙热地呼应着一切食物。没过一会，香味散开，一把漏勺将金黄的炸串捞出，撒上辣椒粉，像给酝酿已久的诗歌落下完美的句点，炸串便做好了。
她见母亲到来，熟络地打了招呼，把做好的炸串递给了母亲，母亲摆手婉拒。母亲走过推车旁，径直坐在一张不起眼的三角桌边，桌子边是一个正在认真写作业的男孩，正沉浸在书籍的温柔乡里，母亲的到来让他有些开心，一下子就蹦着站了起来，有神的眼睛转来转去，母亲坐到他身旁，认真地指导他完成作业。我看到了母亲的笑容，是那么轻松自然。
清风缓缓拂过树梢，擦拭了挂在月亮上的乌云。落叶纷纷，像是为他鼓掌。时间静止，世界好像缩小在这个角落，母亲坐在他身旁，耐心的指导他完成练习。急匆匆的喧闹被收进课本里，月亮却更明朗，文字便跳动起来。两个安静的影子享受这个黑夜，灯光像裂缝中的阳光，让一颗渴望的心，放飞洁白的翅膀。
夏天的狂热逐渐消弭，秋天的故事从落叶开始。看着广场跳舞的人群，我的眼角有些湿润。回忆着母亲跳舞的姿态，我拨通父亲的电话，告诉他，母亲还在做着她热爱的事情，一直都还没有放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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