玫瑰知道我爱你
第 287 片树叶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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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
距离上一次见到玫瑰同学，差三天就是整整九个月了。
上一次见到她，他其实也不过是看的同学聚会的合影。
那一次聚会他在从西安到北京的途中，没能赶回去，但是加了聚会时组建的同学群。
再往前推，见到玫瑰同学还是当年他们好了不到一年半，终于决定分开了，最后一起在氾水老家的小饭馆里吃了一顿分手饭。
当时说的好好的，好聚好散，他还笑着引用了一句名言，说当爱情的小舟被生活的波浪，掀翻了的时候，亲爱的你要记得，我们要友好地说一声再见。
可是吃到一半，玫瑰同学忽然嘤嘤地哭起来，两个人沉默地呆坐了一会，他看着她隐忍着哽噎着起身走了。
这一走就是漫长的十三年啊。
他从乡镇兜兜转转进了宝应县城一家大企业跑销售，每年有一大半时间，泡在西安的办事处忙。
玫瑰同学听说是去了扬州，在一家公司里一直做着会计。
只是很少有同学知道她的实际情况，难得有人说起来，好像是谈了对象，后来又吹了，再后来都说要结婚了，不知道怎么弄的，最后还是黄了散了。
其实班上的同学，几乎没有人晓得他和玫瑰同学毕业以后谈过一阵子的恋爱，所以也从来没有人，刻意地在他面前说起或者不说起她。
2
同学聚会的合影发在群里，有人还翻出了当年的毕业照，对比了发出日月如梭催人老的唏嘘感叹。
他倒没说什么，只是看着前后10多年里，照片上的两个玫瑰同学，心里是隐隐的酸疼。
照片上的两个玫瑰同学，很奇怪地都是挤在前一排的最边上，当年的她是蹲着，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衬衫，胸口绣着一朵紫红的小花。
后一张是冬天，所有的人看上去都是喜气洋洋的，穿的也是五彩缤纷，玫瑰同学立在最边上，一身素白的外套，系着一条紫红的纱巾，双手提着月牙手包的拎扣，随意地交叠在前襟。
她的脸上没有笑容，平静得就像黑白电影里的，素净单纯的高中女生。
他兀自笑了，她看上去还是那么不合群的，像满园的菜地里，孤单地窜出来一株玫瑰。
奇怪的是，这么热热闹闹地聚会过了，关于玫瑰同学大家还是所知甚少。就连她爱人在哪儿，孩子多大，一概不知。
有人当时是问了，她只是淡淡地笑笑，岔开了话题。
后来在群里，竟然还有人在问，那天玫瑰同学到底来了没？
老同学们时不时在群里聊了，她很少加入，遇到有人@她了，也只是发个羞涩的表情上来，或者干脆不吱声，就像不在网上。
他想起以前她跟他说起过，可惜了自己叫着玫瑰这么热烈的名字，她喜欢百合，笑笑的，弱弱的，不起眼地开在某个角落里。
3
玫瑰同学的母亲是在她小学的时候突然去世的，父亲带着她生活，很快又有了新的家庭。
玫瑰同学一直不怎么喜欢那位年轻的继母，也说不上哪里不好，就是总觉得隔了一层。
有时候刚刚跟继母热乎一点，心里就像做错了事，觉得很对不起自己的母亲。
念书的那些年里，她尽可能地都是待在学校里面多，有人的时候就看书写作业，没人了自己发会儿呆，要磨蹭到天黑了，估计父亲已经回去了，她才回家。
她一直不习惯跟继母两个人，待在空荡荡的家里。仿佛刚刚洗过澡，又有小虫子钻进了裤腰里。就像她一直不情愿，跟着继母去澡堂。
从小到大父亲倒是没怎么为她操心烦神，基本上也是什么都随着她。
玫瑰同学觉得自己就像学校东面小花园里，冒出来的一株野百合，安安静静地开着香着，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到了过了青春期。
真正和她亲的是大她四岁的小姨。
小姨有时候像是她的母亲，有时候像是她的姐姐。有时候天天问她管她，有时候能成月成月地不露面，好像忘记了世上还有她这么一个人。
直到后来玫瑰同学依照小姨的安排，去了扬州她的一位同学开的公司里上班，也由此果断结束了，跟他刚刚才开始的青涩的酸甜的恋爱。
好多年里，每次小姨电话来，或者见了面，前三句话里肯定要问到，对象咋弄的哎？闺女不能再拖啦！
父亲以前倒是问过一两次，她表情淡然地说，我晓得呢。
父亲和继母言辞闪烁了也就作罢了，随她去的。他们好像都有点怕了她。
4
其实这些年里，她前前后后是相过几回亲的，时间最长的是小半年，最短的是见了两次。
也说不上为什么，对方看上去也还蛮不错的，就是觉得有点麻烦呢。
她自己分析过，可能跟她的特别爱干净有关系吧。
小姨和同事都说她是重度洁癖，得治，可是她自己并不这样认为，只不过是特别爱干净而已。
她就是受不了不干净，房间要整洁无尘，座椅是不能让别人坐的。
同事在面前抽了烟，她要跑到过道里吹风散掉烟味，桌上地上连烟灰都是不能有的。
炒完菜的锅铲，吃完饭的碗筷，是必须马上洗干净的。
也许是长期一个人生活惯了吧，谁知道呢。
反正这么多年过来过去了，她也没感到哪里特别的不好。
要说不好，大约就是生病和过年过节的时候了。
还有就是其实她很喜欢自己动手炒菜做饭的，她还跟着网上的教学视频，学会了烘焙蛋糕，做三明治和匹萨。
只是有时候实在没有什么兴致去弄了，就在公司或者公寓里，随便叫个什么外卖，要不下楼走过去点份简餐，马马虎虎对付过去。
有时候夜里头疼醒了，或者来了亲戚，肚子痛胃难受腰腿也酸，想要喝口热汤热水的，又浑身没劲不想动弹，就咬咬牙抗过去了，哪怕睁着眼睛望到天亮。
过年过节最烦的是亲友们热心地问这问那，一天下来，她坐到床上揉自己的嘴巴和脸颊，装着笑盈盈的都酸死了。
后来她干脆就不回去了，开始父亲继母还会怯怯地，试探了问为什么呢？
她就说公司值班，或者没赶上班车。
后来他们就不问了，她更是懒得再说。
5
小姨也不怎么烦她了，她得烦她自己仿佛一夜长大了的儿子呢。
小姨有一回拿稀奇古怪的眼光打量她说，闺女啊，怎么我就觉得看不透你啊？不晓得你的小脑袋瓜子里，成天琢磨了什么名堂，你看你多标致的一张脸呢！
她也笑起来，说我哪有哎，蛮好的呀，我过的蛮好的。
所有这些话，这一次一股脑地竟然都跟他说了。
玫瑰同学自己也感到蛮意外的。
这一次，他在微信里问她，过几天正好去扬州呢，方便的话见一见？
也有好些同学来扬州了，会主动提出约她出来吃个饭，她都懒得去，在群里开玩笑了说，不是帅哥我肯定没有时间哦。
不过她倒是希望，他能来约她一次的，直到那天他终于加了她的微信，说好久不见。
她顿时眼睛就热了，当然是好久不见了啊。
后来他们在微信里也聊过几次，她感觉还好，只是好像不是当年自己熟悉的那个他了。
是啊，隔着这么多年了，自己是平平淡淡的一杯水，但是别人说不定是放过糖加过盐，掺过醋兑过酒的嘛。
6
等到那天在公司楼下门口的星巴克里见到了，玫瑰同学微微地松了口气，还好他的模样变化不算大，还是以前说话时的语气和手势，是个标准的中年大叔了。
玫瑰同学没有想到，那天他会抱了一束百合花在怀里，中间还插了一朵沾了金粉和水珠的玫瑰。
等到他把一捧花递过来，玫瑰同学伸了手臂去接了，靠着鼻子闻了闻，笑笑地说真香呢。
她把花放在身边，解下了颈项上的丝巾，拿过面前的一杯卡布奇诺轻轻端着，咖啡杯口浮着一层厚厚的粉白的奶泡，做成了可爱的精灵般的小老鼠。
她不由得笑了，他记得她属老鼠呢。
她憋见对面他的杯子里，却是一朵绽放着的玫瑰。
她忽然就想，玫瑰玫瑰，怎么会在这冬天里开放呢？
正想着呢，他放下自己的咖啡杯，正了正身子，坐端正了，眼睛里满是笑意地说：
好久不见！好久不见！
玫瑰同学端咖啡的手指颤动了几下，她赶紧放下来，笑盈盈地抬起头来回答他：
是啊，好久不见。
几个字刚刚说出口，她没有想到，自己怎么会那么突然地，心酸地难过地流出了眼泪，可是明明心里头又是满足的甜蜜的；
仿佛那年正当青春的两个人，在氾水运河堤下的六角亭子里，趁着夜色的掩护，第一次偷偷地大着胆子接吻。
玫瑰同学记得自己当时是哭了，又笑了，是害怕的羞涩的，又是勇敢的美好的。
而他呢？
呵呵，他只是一个劲地围着她转，哄着她笑，喃喃地讨饶一样地说着，对不起对不起；
仿佛小心翼翼又满怀渴望地，哄着一朵带露的娇艳的玫瑰，等着她款款地尽情地绽放。
2016-12-1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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