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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(张伯驹: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)

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

当前浏览器不支持播放音乐或语音,请在微信或其他浏览器中播放 忆故人 慕小虎 – 琴韵 –>
这段时间读了张伯驹的传记,觉得意犹未尽,似乎要写些文字内心才能平复。说实话,我手上这本传记写得不是很好,跟章诒和那篇《君子之交:张伯驹夫妇与我父母交往之叠影》文章一比较,气势和境界就差了很多,写传记和写人物一样,写作者和被写作者要旗鼓相当最好,就像下棋遇到对手才会真正知道对手的厉害。
民国年间,张伯驹与张学良、溥侗、袁克文一起,被人称为“民国四公子”,其实在人们的心中,公子不仅有钱,而且做人为文也应该是男人中的极品。从这个标准来看,被称为红豆馆主的溥侗多才多艺,对昆曲做出巨大贡献;而袁家二公子袁克文的柔情似水,做人到位,死时连妓女都为他送葬;而“真文人”张伯驹在琴棋书画加上收藏、戏曲上是无一不精,更难得是学问做在自己身上。他们三个人都有一个特点就是远离政治,只想做一个纯粹的文人。而名气最大的“军阀公子”张学良热心政治,虽然也是京剧票友,也有财力搞收藏,但只是附庸风雅,一旦遇到紧要关头就会打回原形,比如西安事变,正如他临终前也忏悔:我是民族的罪人。
相比之下,张伯驹在生前倒没有多大的名声,即使有也是在小众文化圈被人熟悉。但历史其实是公正的,世界上所有的蒙蔽都是暂时的,就像张伯驹正是随着时间的推移,而更见其真文人的光彩。
张伯驹从小就接受中国传统文化的熏陶,他看的书多得难以胜数,一部《古文观止》可以倒背如流。三千多卷的《二十四史》,他20多岁时便已读完了两遍。354卷的《资治通鉴》他可以从头讲到尾,如数家珍。唐诗宋词,脱口而出的,便有一两千首。扎实的文学功底,造就了他多才多艺的文化底蕴。

    
    张伯驹最为人熟知的是大收藏家,曾买下中国传世最古的墨迹西晋陆机《平复帖》、传世最古画迹隋展子虔《游春图》、唐代大诗人李白的《上阳台帖》等等,经他收藏的中国历代顶级书画名迹就有118件之多,被称为“天下第一藏”。张伯驹一生捐献的国宝,在当时便有人估计已高达亿元之巨。
艺术大师刘海粟形容张伯驹是“当代文化高原上的一座峻峰,从他广袤的心胸涌出四条河流:那便是书画鉴藏、诗词、戏曲和书法。四种姊妹艺术相互沟通,又各具性格。堪称京华老名士,艺苑真学人。”这是从大处作眼来概括他的一生,其实,在我看来,从小处着手来梳理张伯驹,可能会更加动人。
要想真正能对张伯驹人生做很好的梳理,恐怕几本传记都很难说好,尤其是我们这辈人的学养更是很难驾驭。我就试像写学习心得一样记录几点,其目的是抛砖引玉,引起大家对张伯驹先生的重视:

   
     1、敢爱不恨:张伯驹出生在旧式家庭,我们现在看他年轻时的照片,是一位温文尔雅的美男子,张伯驹在认识才女潘素之前,已经有三房太太(写到这里提醒大家不要陷入“男人花心”旧套路)。
张伯驹在《身世自述》中提到他7岁就和门当户对的原配李氏订婚,19岁结婚时才知道李氏没有月经,不能生育,并染上鸦片瘾;旧时代“不孝有三,无后为大。”24岁时,父亲让他纳妾邓氏,结果生一女死后,同样不能生育,同样又染上鸦片瘾;27岁时,张伯驹的兄弟病故,两门只有他一子,他的父亲催他再纳妾,并指示就是以生育为目的,不能才貌,且要身体肥胖——就凭这个选偶标准,可见张伯驹的婚姻有多苦逼。也就是说,张伯驹虽然有三房太太,但他在爱情上依旧是一片尘封处女地(公平地说,这三位太太的爱情也是苦逼的)。

    
    就在这以后,张伯驹在上海青楼遇到小他17岁的苏州姑娘潘素,潘素长得楚楚动人,善书画,弹得一手好琵琶,张伯驹与她一见钟情。但是,哪怕再“楚楚动人”,也是青楼里的姑娘,作为堂堂公子娶青楼女子难道就没有一点点顾忌?但张伯驹在人生关键处,真男人的本色就显露出来,我的人生我做主,一旦认定人是对的,就不会被任何世俗东西所左右。其实当时潘素已经名花有主,对方是一位国民党的中将。可张伯驹属于关键时候上得去的人,竟然在朋友帮助下,就像戏中的桥段一样偷偷地把她抢走。
事实上这段婚姻是非常美满的,胡兰成说,男欢女爱最动人的是相知。潘素性情温婉,知书达理,属于张伯驹要上天,她就会拿梯子的女人,包括后来张伯驹购《平复帖》《游春图》,银子不够,潘素都是把首饰拿出来的!
不过,我写到这里也很感慨民国年代的媒体环境,换作今天潘素也许早就被人肉,说不定还会被电视台曝光羞辱一番。

        2、念旧知恩:张伯驹的父亲张镇芳不仅是慈禧、光绪身边的忠臣,也和袁世凯是至亲。张袁两家关系一直很好,但袁世凯做皇帝,张镇芳是不赞成的,也拒绝被袁重用,政治见解不同,并不就是敌我矛盾,甚至会把人给抓起来。政治归政治,感情归感情,所以袁世凯后来临终前还是托付张镇芳全权处理家事。同样,张伯驹和袁家二公子袁克文关系很好,因为琴棋书画爱好相同,对政治都不感兴趣。而对袁家大公子袁克定热衷政治,为父亲袁世凯当皇帝出谋划策,张伯驹对他一直是有意保持距离。
但是1949年之后,像袁世凯大公子——袁克定这种人的生活境遇可想而知。张伯驹夫妇就把袁克定接到家里共同生活,一般说来,亲戚朋友接济只是象征性的,但袁克定在张伯驹家一住就是十年,夫妻俩没有半点埋怨。还有一点也很重要,张伯驹提到“北京沦陷八载,克定身处困顿之境,拒任伪职,也是有气节的。”也就是说,张伯驹待人也是有标准的,所以我们就能理解“袁克定的80大寿,包括他最后终老,都是在张伯驹家”的那段故事。

        3、性情收藏:张伯驹玩收藏,就是喜欢,属于爱到骨髓的那一种。像西晋陆机《平复帖》和隋展子虔《游春图》,前者是先后三次,最后用4万元把西晋陆机《平复帖》买到手,靠的是人格魅力(别人出20万对方也不卖)。后者张伯驹是卖了自己的房子承泽园,再加上潘素的首饰,才凑足200两黄金购下。张伯驹属于像张岱描写的痴人,据说买到杜牧《张好好诗》帖之后,“为之狂喜,每晚睡觉都置于诸枕边,半夜还要起来看……”,就是因为杜牧伤感迟暮的心态与他内心是相通的。像清代陈鹄所画《紫云出浴图》,作者倒不是著名的画家,但正是因为此画背后的爱情故事深深打动了他——“动了心房,断了柔肠”。对比当下一些所谓土豪收藏家,藏品在他们眼里就是钱,整天盘算如何增值,却领略不到藏品本身的艺术能量,这才是审美的悲哀!
张伯驹最了不起的就是收藏的态度“予所收藏,不必终予身,为予有,但使永存吾土,世传有绪。”现在看来,在那个左的年代,张伯驹夫妇先后几次把国宝级的藏品捐献给国家,有忠厚爱国的因素,也有政治忽悠的因素,这种捐献也是自觉和无奈的结果,但最重要的还是张伯驹“丢得起,放得下”的人生态度使然。

4、文化票友:张伯驹与余叔岩学戏前后有10年时间,张伯驹学戏就是喜爱,没有功利性,余叔岩能倾心教他四十余出戏,也是因为两人都淡泊名利。某种程度上,他们两人是彼此互补,张伯驹认识到京剧是传统文化一条秘密通道,而余叔岩在乎的是张伯驹深厚的文化学养,他们之间其实是亦师亦友的关系,后来两人还合出中国第一本关于京剧音韵的论著《乱弹音韵》。在张伯驹四十岁生日赈灾演出时,请那么多的京昆名家甘当绿叶,助阵张伯驹的演出,其实是那个时代艺人们对京剧艺术的敬重。张伯驹本人也为我们演绎了“文化票友”的最佳样本。

    5、信任别人:据收藏家王世襄回忆,当年他想研究张伯驹收藏的西晋陆机《平复帖》,想去他家多看几次,没想到张伯驹回答说:“一次次来我家看太麻烦了,不如你拿回家仔细地看!”后来,王世襄把这件艺术国宝拿回家看了一个月才送回来。其实历史上也有过明代画家沈周收藏的《富春山居图》被无良裱画匠闷掉的故事。如今社会上骗子无孔不入,人与人之间交往非常恐惧,像张伯驹这种信任,如今听起来有些像天方夜谭了。

   
     6、自我平衡:按理说,张伯驹夫妇捐献如此多国宝级的藏品,后来历经政治运动应该放他一马,非也,1957年反右中张伯驹很快成为大右派,文革中也遭受到许多磨难。据有位叫张一虹的作者回忆:文革时长春市体育馆召开批斗大会,亲眼看见几十个批斗的“牛鬼蛇神”,沿着椭圆形跑道爬行示众,作为“牛鬼蛇神”中年龄最大的张伯驹因为爬不动竟被甩在了最后面,这时候看到一个彪形大汉,竟拽住了张伯驹的衣领往前拖去,如同拖着一具尸体……
这篇文章还补充一个细节:在长春人民广场,会看到一位光着头,身着一件棕色的对襟小棉袄,脚上是一双矮腰的布棉鞋,一边敲锣,一边喊着:“我是大右派,我是牛鬼蛇神……”这个老人就是张伯驹!而这些文革细节,张伯驹从来不提,也许“学会遗忘”是他的本事之一。
据说,文革后期,张伯驹夫妇被下放到某个农村,因为年龄太老,无人敢要,老夫妻就回到北京成为黑户居民。也就在那时候,据章诒和老师回忆,她的父亲章伯钧去世,有人躲都来不及,而第一个来她家慰问的就是张伯驹夫妇。

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   1982年1月,张伯驹因感冒住进后库的北大医院,据潘素老师回忆:“伯驹走进病房见是八个病人住在一起,就闹着要回家,我好说歹说,才把他安顿下来,跟着我就向院方请求,能不能换个单人或双人病房?谁知医院的人说:‘张伯驹不够级别,不能换。’几天以后,同房就死了两个病人,伯驹的病情也不见好,反而比进来时重了。这时伯驹想闹也闹不动了,他从感冒转成肺炎。”
1982年2月26日上午10点43分,一代收藏大家、平民文人张伯驹先生病逝在医院里。
其实,凭我的学养写这篇读书心得是力不从心的,我只是想表达的是:这个平民文人生在乱世里,用有限的生命传播文化和艺术的种子,尽他所能表达善、传播爱。他是一个会享受自己生命的人,一生历经磨难,都能以超然的态度对待不公,以悲悯和宽容的情怀对待人和事。
正像他当年在戏台上所唱的: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!

我静静地写,你静静地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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