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静静的艾敏河(【小说故事】 静静的艾敏河(十七)(萨仁托娅))

静静的艾敏河
【2021】007期  总第527期

静 静 的 艾 敏 河
(长篇小说连载 17)
作者:萨仁托娅(蒙古族)

【编者导读】   小其其格的腿病很严重,是患的骨髓炎,医生说需要截肢。多兰一家为保住其其格的腿,到处求医,到处借钱,就连他们家心爱的雪花马也被哈达牵去卖了筹钱。小说下一章就是围绕这一情节展开,表现了多兰一家及其巴图书记、乌仁老师等为了这批祖国的孩子所付出的爱……

第二十章

旗医院包院长认真看着化验结果和几张X光片,从包院长的表情上朵兰看出,其其格的病情很严重。
看完片子,包院长沉吟道:“根据我们的初步诊断,很可能是骨髓炎。”
多兰神情紧张地紧盯着她:“骨髓炎?这病……好治吗?”
包院长:“我们会尽力的,每个医生都希望把患者治好。做为母亲,你的心情我理解,可有些病……”看见多兰的脸色,包院长口气有所缓和,“先别急,下午我们请盟医院的骨科专家再会诊一下。”
会诊结果跟包院长的诊断一致。盟医院的大夫一脸郑重地告诉她得马上去盟里做几项检查,大夫还说:
“这病很麻烦,弄不好得截肢。”
“大夫,你告诉我,什么是截肢?”她疑问地看着包院长。
包院长转过脸去,眼里已是泪光闪烁。
大夫说:“截肢就是……就是把有病的腿锯掉。”
多兰仿佛挨了当头一棒,跌坐在椅子上:“锯掉?……”
大夫轻声说:“为了保住孩子的生命,只能这么办,否则……”
多兰摇头,眼泪流下来:“不行!”  
她求助般地看着包院长,包院长凝视着她,默默摇头。
多兰坚决地:“不!再想想办法,孩子不能没有腿!包院长,请你告诉我,哪儿能治我女儿的病?”
“多走几家医院试试吧,说不定有的地方能治。”包院长沉重地摇着头,“目前咱们医院的技术不行。可是,这种病全国可能都没有更好的办法……”
多兰擦干眼泪,定了定神,梦游般从医生办公室出来。她看见坐在长椅上的女儿,强咽回去的泪水又了涌上来。
“阿妈,你哭了?”
“没有,没有,阿妈眼睛进东西了。”多兰整理着其其格的衣服,强作笑容。
“阿妈,你怎么啦?”
“我的宝贝儿,阿妈高兴呢。医生说,我女儿的腿只要去大医院治,几天就会好。”
多兰背着其其格走在华灯初放的街头。
小其其格伸出小手为阿妈擦干顺着她脖子流下来的汗水:“阿妈,眼睛里还有东西吗?”
“一会儿就好了。”
其其格:“阿妈,你累了吧?”
“阿妈不累。”
“那你走路怎么这么慢了?”
“不慢啊,你睡吧孩子,睡着了你的腿就不疼啦!阿妈给你唱歌,你好好睡吧……”
这时,多兰的两腿确实像灌了铅似地迈不动步了,可她定了定神,哼唱起一支摇蓝曲。
小其其格咬紧牙关忍着不哭,她乖觉温顺地依贴着阿妈的后背,默默地听着这支歌:
“风儿轻,夜儿静,
小草水莹莹;
月亮阿姨在唱歌,
星星眨眼睛。
小牛小羊睡着了,
作梦摘星星;
我的宝贝你快睡,
星星亮晶晶……
这是一首所有蒙古母亲都会唱的摇蓝曲,其其格最初听见是在铿锵摇晃的火车上,包院长哄着她和小伙伴度过了一个个饥饿难熬的夜晚。后来,在阿妈的怀抱里她听熟了这支歌,在悠然摇晃的勒勒车上她学会了这首歌,她早就习惯了在歌声中安然入睡。
阿妈温热的后背轻轻地摇晃着,和着节拍一步一步地向前走,沉重而疲惫。渐渐地,其其格觉得腿好象真的不怎么疼了……
母女俩疲惫的身影溶进城市的夜幕之中……
多兰背着其其格从旗里走到盟里,又从盟里到了相邻的几个城市,所到之处都说除了截肢没别的办法。多兰固执的摇头说:
“我女儿说什么也不能没有腿,她以后的日子长着呢!求求你了大夫,花多少钱都行,救救我的孩子吧!”
“我们实在无能为力……”大夫同情地看着她,却无奈地叹息,“你到北京的大医院去试一试吧,如果他们也说没办法那就真的不用再跑了,截肢吧!”
多兰就是不信,中国这么大,就没有地方能治?她要走遍所有的地方,想尽一切办法也要保住女儿的腿。
这天,多兰背着其其格又来到了家医院。
这是一所很大的医院,人真多呀!大厅里人头攒动,乱哄哄的一片嘈杂。多兰怕其其格被人碰着,就背她到了大厅的一个角落,嘱咐说:
“其其格,你在这儿好好站着别动,阿妈到那边去挂号。那边人多,会碰着你。阿妈一会儿就回来。”
其其格懂事地点点头,一动不动地站在墙角里。
过了好大一会儿,她看着眼前来来往往的人流,透过人群使劲寻找阿妈的身影……
突然,似曾相识的景象出现在她的脑海里:也是同样的大厅,也有很多人来来往往,她的眼前全是人的臂部和来回迈动的腿……
这些景象断断续续,时隐时现,记忆的碎片迅速在她眼前闪动、拼接,模糊的印象逐渐清晰起来——她紧紧揪着另一个妈妈的衣襟挤在人群中。人们来回碰撞着她,她的手紧紧地揪着那衣角……
后来,妈妈让她站在一个墙角里,妈妈递给她一块糖,她特别高兴地松开了抓着的衣角,吃着那块糖……
她站了很久,眼前仍然是人来人往……
后来,后来……
人们围过来,许多同情的脸在她眼前晃动,有的人摇着头……
突然,一个残酷的事实仿佛就在眼前,极度的恐惧使其其格情不自禁地大声喊道:”妈妈!阿妈——”
尖锐的哭喊声压过了嘈杂的人声,传进多兰的耳朵里。多兰慌慌张张地跑过来:
“怎么啦?我的孩子!你怎么了? “
其其格扑进多兰怀里,紧紧揪着她的衣袖:”阿妈,回家!回家!”   
看见女儿象受了惊的小羊,浑身哆嗦,两眼充满恐惧,多兰不由地紧紧搂住她:“别怕!孩子,阿妈在这儿!”
其其格仍然不停地哭着:”阿妈,你别扔下我!我听话……”
人们围过来打听着,七嘴八舌地议论着。多兰背着其其格匆匆出了医院的大门。
其其格还在哭着:”阿妈,咱们回家吧。”
多兰一头雾水:”告诉阿妈,出什么事了?”
看着女儿失神的眼睛,多兰心疼地抱紧她说:“别哭了,阿妈给你买糖吃!”
不料,她浑身颤抖抱住多兰,大哭道:“我不吃糖!我不吃糖!阿妈你别扔下我……” 
多兰也慌了,忙说:“不吃不吃……你是阿妈的宝贝!阿妈怎么会扔下你呢?”
其其格的嘴翕动着。现在,她想起来了:她依稀想起她的家好像是在一条很深很深的巷子里,左拐右拐,走好久,拐好多弯,才能从那又长又窄的巷子里走到大街上。房子很小,挨饿的记忆很深……她想起来了……天天剥花生、吃花生,她哭着不肯吃……
想起来了……妈妈说要给她糖吃,她高高兴兴地跟着妈妈到了一个人很多的地方。她想起来妈妈眼睛红红的,还流着眼泪。妈妈给她一块糖,说:
“你千万别动,妈妈一会儿就来接你!”
那天她真高兴,只顾吃糖。可是妈妈不见了,她等啊等啊,等了很久,妈妈还不来。她害怕极了,大哭起来,拼命喊着妈妈……
不知过了多久,妈妈流着眼泪跑回来,紧紧地抱住她,哭着说:“瑶瑶,我的孩子!妈妈带你回家,咱们回家……”
回家的路那么长,她不知不觉趴在妈妈的背上睡着了。等她醒来,她已经在孤儿院了。
多兰的泪水簌簌而落,顺着脸颊滴到其其格的头上:”可怜的孩子,别怕!阿妈不会不要你……”
虽然这趟走了好几个地方,见了那么多医生,多兰心里那个执著的念头却一点没变:哪怕走遍天下也要保住女儿的腿!
出来之前凑的那点钱已经花完了,多兰决定先回家。
 
 
眼看离那达慕大会的日子越来越近了,雪花也被控了—个多月。
哈达说:“再吊上几天,雪花的肚子会更细,每天再溜上一小时就差不多了。”
巴特尔和额尔敦羡慕地看着毕力格纵马驰骋。哈达站在一旁大声喊着:
“两腿夹紧,身体往前倾,好样的,儿子!”
毕力格紧紧地贴在马背上。
额尔敦:“咱们家的马跑的真快。”
巴特尔:“今天毕力格会走不了路的。”
额尔敦疑问地看着他:“为什么?”
“他的屁股都磨烂了。”
毕力格突然从马上摔下来了,额尔敦和巴特尔向他跑去。哈达制止道:
“别去!他会自己站起来。”
“阿爸,他摔得很厉害。”
“不从马上摔下无数次,怎么能成为骑手呢!好骑手都是这样摔出来的。”
毕力格从地上爬起来,一拐一拐地追马去了。
哈达:“怎么样,他这不是自己站起来了?”
这时,巴特尔突然指着远处大声喊道:“阿妈!她们回来了!阿妈——”
多兰和其其格坐着大队的拖拉机回来了,巴特尔和额尔敦迎着拖拉机跑去,毕力格也一瘸一拐地跟了过去,他们见了小妹妹自然很高兴。
哈达听多兰讲了其其格的情况以后,不由地皱起了眉头。
夫妻俩默默走了一段,哈达说:“我也是这样想,孩子不能没有腿,花多少钱也要治好她的病。”
“旗医院包院长说了,去北京试试,说不定有救。”多兰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哈达,“这是包院长给她同学写的信,是骨科方面的专家,咱们去北京可以找他。”
哈达打开信封,里面是一封信和一百元钱。
哈达:“你们先回家,我这就去找巴图。”
那天晚上已经很晚了,哈达才回来。正在灯下缝补衣裳的多兰满怀希望地看着他。
哈达从怀里掏出一些零零碎碎的钱放在炕桌上:“你别因为钱的事犯愁,总会有办法的。”
多兰放下手里的活儿,愁眉不展。沉默了—会儿,哈达又说:
“我不是说了吗,钱的事你别管,我想办法!”
多兰轻轻地叹了一口气:“额吉捡的牛粪又够卖两车了,我明天给公社卫生院送去。”
“那才有多少!明天我去借钱!”
第二天一早,哈达把雪花马抓回来。他认真地给它刷着皮毛,一下—下,雪花的皮毛闪闪发亮,显得更加精神。
茹乐玛额吉背着其其格走过来,其其格问:“阿爸,雪花要去赛马吗?”
哈达抱起其其格:“你想骑它吗?”
其其格使劲点点头。哈达把其其格放到马背上,牵着雪花走着。
“阿爸,马会唱歌吗?”
“不会。”
“它真笨,我的小羊羔就会。”
孩子们准备上学去了,他们象往常一样过去拍拍雪花马,跟它说着“再见”。
“好了,小伙子们,你们该上学去了。”哈达把其其格抱下来,自己翻身上马,雪花精神抖擞地在原地转了两圈,如离弦之箭消失在草原深处。
毕力格兴奋地说:“看,闪电的腰已经变细了,再有一个礼拜就赛马啦。”
巴特尔:“阿妈,阿爸要去哪儿?”
多兰:“他去借钱。”
毕力格:“我今天还练不练骑马?”
多兰摇摇头:“不知道你阿爸什么时候能回来。”
 
   
夕阳西下,艾敏河闪着金色的波浪静静流淌着。
多兰跪在河边,虔诚地向河里洒着鲜奶:“神圣的艾敏河啊,你用你的生命拯救了草原,因为有了你,草原才变得这么绿,牧人才有了快乐。是你教会了我们善良,懂得了爱,使我有了女儿。我祈求你,请你再帮帮我们,不能让我的孩子失去她的腿。我知道她病得很重,可是我们都相信这病能好,我要领她去最好的医院,把她的腿治好。假如我命中注定要痛苦,那就让我失去双腿吧!我求求你了,神圣的艾敏河……”
她说着,已经泣不成声。
毕力格拎着一个小奶桶站在河边,眼含泪水看着多兰。
自从其其格回来以后,孩子们好像一下子都长大了。尤其是毕力格,他知道为了带其其格去北京治病,一家人陷入了更加困难的境地。尽管热心的乡亲们解囊相助,可去北京的费用还差得很远。
为了省钱,阿爸戒了烟酒。奶奶连庙里都不去了,成天检牛粪,检啊捡啊,她的腰好象更弯了。
小其其格天真地说:“奶奶,咱们要是能用牛粪买点钱就好了。”
额吉抚摸着其其格的头:“连小其其格也知道了家里遇到了难处,你这小小的心里不该装这些。孩子,艾敏河会保佑咱们渡过难关的。”
话虽这么说,可额吉总是心神不定。一有空,她就去桑杰喇嘛家坐一会儿,好像这样心里才能踏实。
桑杰喇嘛在包门口喂他那心爱的名叫森歌的大牧羊狗,并用皮绳将它拴在一旁。看见茹乐玛额吉从远处走来,桑杰问:
“你怎么有空来啦?到屋里坐吧。”
茹乐玛额吉:“我这心里老是闷的慌。”
“是为孙女的事?”
“是啊,唉……”额吉把她带来的一小瓶黄油放在小炕桌上,“我这儿有点黄油,不多,牛奶不够孩子们吃的,早想贡献给佛爷……”
“我这儿有,你拿回去吧。孙女儿怎么样了?”
“过两天就要去北京,旗里大夫说,没准儿要锯掉她的腿……可怜的孩子。”
桑杰:“一会儿我给她念一段平安经吧。”
“那就太谢谢了!”
“去北京要花很多钱,难啊……”
茹乐玛额吉点着头:“乡亲们听说以后帮了不少,巴图把自己家的—只羊卖了。”
桑杰打开经卷念起了平安经。老茹乐玛额吉坐在一旁转动着手里的念珠默默地听着,包里一片肃穆。
哈达走了两天,一点消息都没有。茹乐玛额吉又背起粪筐,领着额尔敦和巴特尔向远处眺望了一阵才向草原上走去。
巴特尔:“阿爸不知借到钱没有?”
额尔敦:“借到钱阿爸就该回家来了,对吗?”
额吉:“对!那时候其其格就该上路了……”
太阳明亮而温暖,天上没有一丝云彩。放眼望去,四周的草原一览无遗,一夏天那浓浓的绿色已经被染上些许金黄。
艾敏河温柔、平静,缓缓流动。
多兰呆然地坐在勒勒车上看着远处出神,牧羊狗也懒洋洋地躺在车上,不时眯缝着眼睛偷看她一眼。
这时,多兰看见小路上有一个步行的人,那高大身躯上背着一副马鞍子,正步履蹒跚地向这边走来。
多兰眼里渐渐涌出泪水——她认出这个人是哈达。
多兰无所适从地转过身,看见包门口立着酸奶桶,她走过去拿起捣杆,默默捣着奶桶里的酸奶。听着背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,她垂下头机械地捣着,一下—下……泪水无声地流过她的脸颊,滴进奶桶里。
到了家门口,哈达看了一眼多兰的背影,欲言又止。他把马鞍子放在包旁的勒勒车上,自己坐在车旁。
多兰从包里拎着一壶茶出来,给他倒了一碗茶递过去,她低着头不忍看丈夫的脸。
哈达无声地喝着茶,多兰转过去继续捣着酸奶,她的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着。
   
  
夕阳快要落山了,毕力格独自一人站在山坡上望着天边发愣。下学以后他本来还想练骑马,可是阿爸告诉他雪花马跟着一群野马跑了。毕力格不信,他心里清楚一定是借不到钱,阿爸就把雪花给卖了。他不想让人看到他的眼泪,就一口气跑到山上来了。
哈达晃晃悠悠的走来,他好像已经喝醉了。
“儿子,快回去吃饭吧,茶都凉了。”
毕力格仍旧一动不动地望着远处:“雪花它再也不回来了吗?”
“是的孩子。不过它不会走远,你会经常听到它的叫声。”哈达走到他身后,抚摸着他的肩膀轻声说。
毕力格再也憋不住,转身扑进哈达怀里痛哭失声。
这些日子天整天跟阿爸在一起学骑马,他才发现阿爸可好了,跟以前他印象中巴特尔的阿爸好像不是一个人。对他可耐心了,从不训斥,也不大声叫喊,脸上总挂着欣赏和鼓励的笑容,这使毕力格大受感动和鼓舞。每次上马都是阿爸把他抱上去,他真留恋那双有力的臂膀和宽阔的胸膛,总想在那里多靠一会儿。
“儿子,别哭了,回家吧。”
毕力格哽咽着说:“我想,雪花一定……能得冠军!我想……给咱家赢奖品!”
“是的孩子,你骑的不错,你很勇敢。可是……”
“阿爸,没有……别的办法了吗?”
“儿子,将来你还会有一匹好马的,你会成为一个真正的好骑手,阿爸一定让你参加明年的那达慕。”
“不!没有雪花了,咱们得不了冠军了……我想它!”
哈达眼睛里闪动着泪花:“雪花是匹好马,它会知道你在想它。走吧,儿子,阿妈还在等你呢。”
吃晚饭的时候,蒙古包里气氛沉闷。除了其其格,男孩子们的饭量比平时小了一半。
哈达没回家吃晚饭,多兰看见他独自一人摇摇晃晃地去了艾敏河。
黄昏时分,声音传得很远。寂静的旷野里隐约传来悠扬的长调——那是喝醉了酒的哈达在唱歌,歌声忽高忽低,显得凄婉、忧伤。
晚上,多兰好不容易哄睡了孩子们,却发现巴特尔蒙在被子里偷偷地哭。多兰心疼地把他搂过来,在他耳边低声哄着说:
“你阿爸说了,过些天去找雪花,你要是不听话,就不给你找了。睡觉吧,好孩子……”
尽管孩子们心里都很难过,却没有一个人告诉其其格。下午,多兰看见额尔敦在蒙古包后的角落里偷偷地抹眼泪,其其格坐在他身边问:
“雪花去哪儿啦?”
额尔敦不理她,可她还是一个劲儿地问:“雪花结婚去了吗?”
额尔敦:“你怎么知道?”
“奶奶说的,给马扎上小辫,马就要走了,结婚去了。”
额尔敦:“……”
其其格:“你别难过,奶奶说雪花生了小马驹还会回来的。”
哥哥们都知道雪花再也回不来了,可谁都不说——他们真的懂事了,多兰的心里生出一丝欣慰。
第二天上课的时候,乌仁老师发现班级里所有的孩子都哭丧着脸,尤其是多兰家的孩子,眼红红的好像都哭过,精力也不集中。
乌仁:“巴特尔,想什么呢?上课时应该认真听讲。”
巴特尔突然哭了。
乌仁:“巴特尔,你怎么啦?”
“我家的雪花丢了。”
“什么雪花?
红雨站起来说:“老师,我知道,雪花是他们家的神马。”
乌仁:“是怎么回事?巴特尔,你能给大家讲讲吗?
巴特尔站起来,缓缓地说:“是的,我家的雪花是一匹神马,奶奶说我三岁的时候,有一年冬天雪下的可大了,爸爸放牧回来的时侯碰到了暴风雪,他迷路了。阿爸大声喊:‘艾敏河啊,你就让我冻死吗?我还有儿子巴特尔呢!’这时候天空突然闪了一道白光,又打了一个响雷,暴风雪就停了。阿爸睁开眼睛一看,雪地上站着一匹小马驹,它身上落满了白色的雪花。阿爸脱了皮袍,把它裹起来抱回家。奶奶说它是艾敏河送给我们的神马。”
陈布瑞:“那谁是它妈妈呢?”
“它没有阿妈,它是在毡包里和我阿爸睡一个被窝长大的。”
 红雨:“那它吃什么?”
“是奶奶和阿妈用牛奶和羊奶把它喂大的。后来它长大了,包里装不下了,它才到包外去睡,可它晚上总是不停地叫,奶奶说阿爸陪着它睡了一夏天。”
陈布瑞:“那它怎么丢啦?”
巴特尔:“阿爸说,来了一群疯马把它带走了。可我知道不是……”
“它会去哪儿呢?”
“奶奶说,是艾敏河让它给其其格找大夫去了。”
乌仁眼里闪动着泪花,可她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孩子们。
托娅:“老师,它会回来吗?”
毕力格:“我知道……它再也不会回来了,阿爸说,它不会走远,我们还经常能听到它的叫声。”
乌仁:“是的,它是一匹神马,它不会走远……”
雪花马真的没有走远。第二天上午,孩子们上学走了,哈达和多兰突然听见远处传来—阵熟悉的马的嘶鸣,多兰下意识地喊了一声:
“雪花!”
果然是雪花马,它拖着缰绳,显然是逃跑回来的。
见到主人,雪花马显得特别高兴,迈着碎步来回踏跳,喷着响鼻,不时发出快乐的嘶鸣。
哈达走到雪花身边,轻轻地抚摸着它的头、脖子、鬃毛及脊背,向对一位老朋友那样认真地说:“雪花,你怎么跑回来的?是回来告别吗?那天咱们不是已经告过别了!呵!对了,还有这么多小主人呢!你回来是和他们告别的对吗?可是你看,多不凑巧,他们都上学去了。”
这时候,巴图领着两个手持套马杆的人骑马而来。见此情景,回巴图不想让哈达立即看到他们,就下马等在一旁。多兰走过去请他们进包喝茶。那两个人看看乌仁,见她不动,也摇摇头,站在远处默默地看着哈达。
哈达脱下一件衣服,为雪花擦干身子,继续说:“还记得那年我把你从雪地里抱回来的事吗?那时候你看上去是那麽瘦小。一次一次的你总是想站起来,可就是站不起来。人们都说我养你是白费力气,说你长不大就会死掉。我知道他们错了,他们不知道什么样的马是真正的好马。他们只知道说‘瞧啊,这小马驹有多肥,毛色有多滑’。别人认不出你,可我心里知道,你才是真正的骏马。真正的骏马是不要每一个人来评头论足的。” 
雪花用自己的脸蹭着他的肩膀表示亲热,哈达看着雪花那双湿漉漉的眼睛说:
“要不是额吉一口一口地喂你喝奶,要不是冬天她抱着你睡在火炉旁,你也活不到今天。多兰嘛,她拿你去跟扎那家换了两头愚蠢的奶牛,很可恶是不是?不过,我们也要知道,她不是为了自己要吃要喝才这麽干的。再说,她也常为你打草、洗澡。她是个好女人,只是太喜欢孩子,就喜欢那么一点点大的东西。雪花啊,你要是也总长不大,总是一个小马驹子的样子,兴许她就不会拿你去换奶牛啦。不过要是那样,你也值不到两头奶牛了。我嘛,也许你恨我,可你知道,其其格是我女儿啊。今天算是在这里和你告别啦。不过,也别太难过,这次买马的人我认识,不是让你去拉大车。这就好多了!雪花,骏马到了哪里都永远是骏马。”
哈达回头看见了巴图和那两个陌生人,果断地拍了拍雪花马:“好了,你该走了。”他牵着雪花马走到巴图面前,把缰绳递给他。
巴图从来没听见哈达说过这么多话,知道他心里难过,就说:
“要不……这马你就别卖了。”
哈达虽然眼睛盯着巴图,可话显然是给那两个人听的:
“听着,我的马不能卖给内地的贩子。不管是谁要是说话不算数,小心我宰了他!” 说完,他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巴图看着多兰:“多兰……”
多兰坚决地挥挥手:“这回拴牢点,别让它再跑回来了。趁孩子们没下学,赶紧走吧。”

作者简介
萨仁托娅    女,蒙古族,原内蒙古电影家协会副主席兼秘书长。一级创作职称。中国作家协会会员,中国电影家协会会员,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,内蒙古翻译家协会会员。著有长篇小说《静静的艾敏河》及同名16集电视连续剧(合作);长篇报告文学《草原之子——廷·巴特尔》(合作)及同名20集电视连续剧;长篇报告文学《牛玉儒——一个人和他热爱的土地》;长篇纪实文学《国家的孩子》;35集电视剧本《骑兵骑兵》;长篇小说《远去的战马》;剧本集《牧野无歌》;电影剧本《牧村诊所》、《江布拉大夫》《钓鱼城》(合作)《仙女湖》等;另有蒙译汉小说、散文数十篇。编导纪录片《心愿》、《国家的孩子寻亲记》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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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委:沈元发  重华  宋凤英
评论员: 刘敬亭(首席)  高抗美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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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辑: 贾皓  香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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